这两合欢,无书中恣情。修长的树枝,却摄心伸展。偏生就那么点高,仰起头,踮起脚,还不够,简直要把自己含泪拉长成线,去触摸天空上的什么。那上空,明明什么也无。上班出门早了,沿着美地印象广场慢悠悠荡。多云。两棵高大雅致的树,其中一颗的分枝上吊着块木牌:合欢。读过书中合欢花的旖旎,以为从未曾得见过,却原来每天就在经过它身边,不自知而已。离地半米高的干,被缠着密密草绳,刷过石灰。左边这棵,光秃秃的枝桠向上,像一个人无声地朝天空振臂呐喊,却已垂暮苍老。右边那棵,一样的姿势,却冒着新芽。分明一生一死,依旧深情相望。是常倾听花草树木说话的痴人。佛语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,那整棵树呢?便是大千世界之浓缩。自然更痴迷。无心的邂逅,无意的亲近,千般滋味,旁人无从论断。它们倾诉什么?它们从哪里被移来这角落?它们见过多少人事变迁?树,一定记住许多。路边齐排的一株株新樟上,缠满错综的藤。走近了,才发现是伪装成藤的灯线。层层叠叠,长长短短无数荧光灯管,随意竖挂,垂掩在茂密叶间。夜间总惊叹的流星雨灯光,竟是这些朴实樟树如此负累?那合欢的枝叶,万是掩不住这灯管。在这小城,已十几年。和四处移来的各种大小树木,一起见证无数楼房从荒凉的山包,杂草丛生的土丘上,一片一片竖起。狭小的黄泥路,铺上十几米宽的水泥。不知为何,路越宽,人和车,越堵。多年前夏季的某天,在杭州西湖边徘徊。那些数百年老樟,枝叶茂密如伞。午后的蝉“知了,知了”地叫,大小车辆明明疾驰而过,四处却悄然无息。夜里绕西湖岸游走,低处有灯光,零零碎碎,如清晨的天籁,星星点点。那座有白娘子传说的老城,是可以让人极度安静的,我却成不了那里的樟……有些树,只能扎根一方特定的水土。每天上下班走过的这段路,隔三五米,一株新樟,植下不过三五载。原本黑漆漆。山丘推平了,小区建起了,开始有路灯。路灯安上不久,小区渐渐热闹起来,流星雨般的光就开始挂在夜间的树上闪。每次夜班,我总在街道的另一旁停伫小会。那些银色之光,层峦叠嶂,不歇停地从树顶倾泄。这城市的夜,不易眠,是因这满街火树银花?有人似那棵没有生机的合欢,无声呐喊完,枯去。呆过的地方,很快被另一些不知从何而来,前仆后继盖过。不需多久,了无经过的痕迹。有人努力挣扎,是另一株灿烂舒展的合欢,被挂上木牌,在这个小城稀有。没有多少人会注意,那如流星般的美丽银火,是背负层层叠叠的灯管才在夜间灿烂的小樟。唯有刻意在树底下深深仰望,才发现得了那些不会被注意的负累。樟,太随处可见。听说,流星不过是彗星的破碎。冰和尘埃,与大气剧烈摩擦,引出电离耀眼光芒。流星不发出可以听见的声音,如果没有看到,它悄无声息的,一扫而过。经过的轨道上,它留给这尘世的持久余迹,不过几秒。那些原本是远古的星星影子,因为一次撞入,会烟消云散,粉身碎骨,却被赋予上了古老而美丽的传说:一颗星的坠落,就会有一份灵魂补上。人死了,灵魂会升天,升天时,就把人的愿望带给了上天。很多很多人,在每个城市的灿烂,短暂如瞬间的流星雨下。有的,甚至都还来不及,让遇上的人儿许下一个愿。可是,他们灿烂过,望见过一个ta。相信传说的人,只是想相信那些愿望的美好。人世总总,总是美的。不过有时候,有些美,只能是某一个或某一类人,偶尔看到罢了。伫立倾听花草在日夜风雨中诉说时,别过于伤春悲秋。记得心里,划下流星的传说。流星是偶然的。只有一天到晚放在心里的梦想,才能抓住那电光火石的一瞬。这样的愿望,才有最终实现的可能。所以,遇上流星时,许多人,会许个愿,相信那个能如愿的传说。
十字路口摆夜摊那对中年夫妻,已在旁边的美地印象买了房。
几年前,他们不知何故拖着儿女拉着一辆平板车在这个城市流浪,白天做小工,晚上摆夜摊,一家四口曾窝在那辆板车上。
终于,在这个小城有了一席之地安上家。